改革开放四十年来,建筑业发展迅速,但施工现场的安全问题频发,质量问题投诉率居高不下。建筑工人以农民工为主体,受教育水平较低、技能培训不足,工人总体职业素质不高被认为是引发建筑业质量问题的重要原因,影响建筑业的转型升级。而在全国人口红利消退的叠加影响下,高素质建筑工人紧缺这一问题更为凸显。所以,如何提高现有建筑工人队伍的职业素质是现阶段迫切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也是我国建筑业经济增长方式从依靠劳动力数量向依靠劳动力质量转变的关键所在。因此,探究影响建筑工人学习行为的关键因素及作用机理尤为重要。

社会学领域的学者研究发现,农民工具有继续学习的需求,但总体学习动力不足;参与培训动机直接但容易变化;学习能力、职业规划以及信息化水平较欠缺。学习方式主要有自我摸索学习、参与社会培训、进行非正式学习等。这些研究主要采用定性分析,少量采用回归分析,但这些研究方法对于农民工学习行为机理的揭示明显不足。在建筑领域内,基于计划行为理论的建筑工人研究,主要关注安全行为、节能行为,而学习行为鲜有受到关注。基于TPB的学习行为实证研究,多以大学生为研究对象,如男女生学习动力区别、自主学习的影响因素等。上述研究均取得了较好的解释效果,表明TPB的理论框架用于解释和预测建筑工人学习行为具有合理性。

在TPB的三个主要因素中:行为态度是工人对学习行为抱有的正向或负向的感觉,主观规范是工人对学习行为所感知的社会压力,知觉行为控制是工人认为学习的难易程度。三个因素直接影响行为意向,从而控制实际行为。根据TPB理论,行为态度、知觉行为控制、主观规范愈正向,行为意向就愈强,导致的实际行为愈强。基于以上理论,提出5个假设,理论模型见图1。

H₁:建筑工人的行为态度正向影响学习行为意向。

H₂:建筑工人的主观规范正向影响学习行为意向。

H₃:建筑工人的知觉行为控制正向影响学习行为意向。

H₄:建筑工人的学习行为意向正向影响学习实际行为。准确的知觉行为控制反映了实际控制条件状况,可作为实际控制条件的替代测量指标,直接预测行为发生的可能性。因此知觉行为控制也可能会直接影响实际行为。

H₅:建筑工人的知觉行为控制正向影响学习实际行为。

以计划行为理论的相关文献为参考,构建了适合建筑工人技能学习行为的量表。行为态度主要借鉴Karim Ghani等的量表,设置了“我对目前所从事工种技能的学习是有必要的”、“我对目前工作是喜爱的”、“我对目前农民工相关政策是满意的”这3个题项。主观规范借鉴López-Mosquera N等、劳可夫等的量表。设置“工作完成不够好时自身的感受”、“领导认为我能否成为班组长”、“家人对我所在职位的期望大小”这3个题项。关于知觉行为控制,参照朱正威等的量表设置了“对所从事工种的质量验收标准了解程度”、“对所从事工种的专业知识了解程度”、“对于新知识的学习能力”、“对于新环境的适应能力”这4个题项。结合Han H等对行为意向的量表,设置“我愿意花时间钻研技术提高工作质量”和“我愿意接受进一步的岗位技能培训”等2个题项。实际行为是指个人实际采取的行动,考虑到建筑行业属于高危行业,近几年正大力推行培训上岗。故用“我有参加新型技能或新知识的培训”、“我有参加基础技能培训”、“我有参加安全培训”、“我有所从事工种的职业资格证书”这4个题项测量学习实际行为。问卷采用李克特五级量表。

调研地为南通。在正式调研之前,先采用试调研及半结构化访谈,检验题项设置是否合理。选取两个工地,共发放60份问卷,回收有效问卷58份。结果表明,建筑工人的学习行为态度、主观规范、行为意向均达到Cronbach’s Alpha系数值大于0.6的检验标准。但知觉行为控制的Cronbach’s Alpha系数值为0.528。在试调研过程中,发现建筑工人不能很好地区分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而数据检验显示这两个题项的相关性较强,因此将其合并。另外,技能培训均涉及安全,工人并不能明确区分,因此将学习行为中的技能培训和安全培训合并。合并后,知觉行为控制与实际行为的Cronbach’s Alpha系数都大于0.6。因此,正式调研采用的量表共14个题项,见表1。

正式调研于2018年7到8月进行。由于建筑工人文化水平普遍偏低,绝大多数的调研对象需要采用一对一的访谈式问卷调查,以确保填写信息真实有效。根据工地规模,每个工地发放40～60份问卷,共发放350份问卷,回收有效问卷332份。进一步进行人工识别,剔除关键选项不完整、答案矛盾的问卷,最终获得有效样本266份。样本中男性占95.9%;平均年龄为47岁;农村户口占91.7%;初中及以下学历占89.8%。

采用AMOS21.0进行数据分析,信度和效度检验结果见表2。Cronbach’s Alpha系数均大于0.6,指标信度尚可。14个显变量的KMO的值均大于0.5,指标可做因子分析。各显变量的P值均达到0.05的显著水平,说明问卷具有良好的效度。

建筑工人学习行为路径分析的结果显示,H₁、H₂、H₃、H₄得到验证,但由于知觉行为控制对实际行为的路径系数的P值大于0.05,H5没有得到验证。为更好地估计模型,剔除路径“知觉行为控制→实际行为”,再次进行路径分析,结果见图2。建筑工人学习实际行为影响路径共3条,其中主观规范通过行为意向对实际行为的影响最为显著,当其他条件不变时,主观规范每提升1个单位,实际行为将直接变化0.5个单位。而知觉行为控制、行为态度通过行为意向对实际行为的影响均不高。模型相对拟合指标CFI=0.922、NFI=0.839、TLI=0.887、IFI=0.925,绝对拟合指标CMIN/DF=1.730、GFI=0.929、RMSEA=0.052。其中,RMSEA是最重要的拟合适配度的评价指标,处于0.05和0.08之间,说明拟合适配度良好。CMIN/DF<2,GFI、IFI、CFI均大于0.9,NFI、TLI均大于0.8,另外P值小于0.01,说明整体模型的拟合结果较好。

建筑工人的主观规范显著影响学习意向,表现为工作完成不够好时越愧疚、领导认为自己成为班组长的可能性越高、家人对其职位期望越大的建筑工人,学习意向越强。从因子载荷值来看,领导及家人对所在职位期望的因子载荷值分别为0.638、0.708,是主观规范的主要因素。而主观规范对行为意向的影响最为显著。建筑业中有80%的工人都是农民工,他们通常是家庭的经济支柱,背负着家庭的重担。此外,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农民工看中“面子”,渴望得到认同感,对他人评价比较敏感,因此希望摆脱现状的心理以及来自领导的期望会对他们产生较大动力。所以背负的压力与期望越大,即主观规范越强的建筑工人,学习意向越强。

建筑工人的知觉行为控制正向影响学习意向,表现为对所从事工种的质量验收标准、专业知识越了解、学习适应能力越好的建筑工人,学习意向越强。质量验收标准和专业知识了解程度的因子载荷分别为0.847、0.570,是影响知觉行为控制的主要因素。建筑工人在进入建筑行业之前,以务农为主,大都没有经过专业培训,通常对学习新技能以及新知识有畏难和抵触情绪,而掌握专业知识及技能较好的工人,既有学习的经验,也能体会学习带来的收益,学习意向更强。因此具备一定的知识和技能,会强化学习意向。

建筑工人的行为态度显著影响学习意向。表现为对所从事工种的学习态度、工作喜爱程度、农民工政策满意度越正向的建筑工人,学习意向越强。其中对工作的喜爱及学习态度的因子载荷分别为0.921和0.598,是主要影响因素,与一般常识相符。虽然行为态度对学习意向的影响显著,但路径系数较小,说明其对于学习行为意向的影响度不大,可能原因在于建筑工人普遍接受教育较少,认识不到提升职业素质的意义。因此,即使喜爱所从事的工作,但也很难直接转化为学习意向。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丰云等发现的农民工学习动机不足的原因。

建筑工人的学习行为意向正向影响实际学习行为的发生,但是路径系数不高,只有0.538。说明即使建筑工人愿意学习,但真正实现的并不多。建筑工人流动性高,企业担心培训收益外流,所以普遍不愿意培训工人。因此即使工人想要学习也没有太多机会,这可能是导致路径系数不高的重要原因。

本文基于计划行为理论,探究建筑工人的学习行为影响机制,并运用结构方程进行实证分析。结果表明,行为态度、主观规范和知觉行为控制都显著影响学习行为意向及实际行为,其中主观规范是最重要的影响因素。因此,提出如下建议:首先,提倡人本管理。尽管主观规范对建筑工人的学习意向有显著正向的影响,但在建筑劳动力供给紧张的背景下,建筑工人表现出散漫、弱势示强的特征,不宜通过常见的惩罚性管理手段施加更大压力,而应强化人本管理,即充分尊重工人的话语权,使其获得尊重感、认同感。在此基础上,再强化督促管理,以取得更好的效果。其次,建立初始培训机制。应对初入建筑业的工人进行工种基础知识和操作的培训,以提高其学习意向以及职业技能,此外可借鉴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体制,广泛推广新型学徒制,提升建筑工人整体入职水平。最后,强化在职培训。政府和企业是建筑工人培训的主要责任主体,政府应设立专项资金支持建筑工人职业培训;督促企业足额投入职工教育经费,并用于建筑工人在职培训;促进企业建立技能等级与工资挂钩制度,提高建筑工人参加培训的积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