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自然风景园出现于18世纪, 虽然较晚, 但对欧洲园林艺术的影响是革命性的——它改变了欧洲长久以来的, 尤其是以法国古典园林为代表的对称的规则式园林样式。唐山人民公园作为近年来打造的城市综合性城市公共绿地, 在景观特征上有着很明显的英国自然风景园特点, 这对于英国自然风景园风格在我国新城市、新城区的公共绿地景观中的设计借鉴与应用有着典型的意义。

内在趋同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英国自然风景园是在对欧洲古典园林全面否定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欧洲古典园林遵循严格的形式美法则, 给人以鲜明的秩序感。例如通过几何形的道路分割, 对植物及其他造园要素进行排列组合, 形成各种样式、有序的植物图案, 显得方整规则, 即便是坡地, 也要改变或修饰为整齐的台地、台阶。园林的各部分通过各种几何图形来达到彼此之间的平衡、对比、对称, 以实现整齐之美, 把人工性和技术性发挥到了极致。但到了18世纪, 英国的园林艺术家们对本土的欧洲古典园林进行了颠覆性的改造, 他们去掉围墙, 拆去规则式台层, 恢复天然的缓坡草地;将规则式水池、水渠恢复成自然式湖岸, 水渠上的堤坝建成自然式的瀑布, 岸边为曲线流畅、平缓的蛇形园路;植物方面则按自然式种植树林、草地、孤植树和灌木丛。唐山人民公园的景观风格, 具有明显的英国自然风景园特征:和缓起伏的地形、蜿蜒的蛇形小路、大面积的草坪和疏密相间的树木相结合。

自然风景园的造园理念与中国古典园林审美特征是内在趋同的。纵观中国园林, 无论哪一类型的园林所采取的造园方法, 都突出园林中所有的植物、山石、水体的自然形态, 尽可能地不显露出人工性, 甚至刻意掩饰人工性和斧凿加工的痕迹, 竭力用“天然性”“自然而然”取代人工的创造性。如明末造园家计成在《园冶》中说:“夫理假山, 必欲求好。要人说好, 片山块石, 似有野致。”此处的“野致”就是要使假山看起来像真山、野山一样自然而然, 不露人工斧凿加工的痕迹, 这和英国自然风景园的造园手法没有区别。

在造园理念的趋同性还表现在景观与周围环境的关系处理上。英国自然风景园具有代表性的隐垣设置, 既可以起到区别园内外、限定园林范围的作用, 又可防止园外的牲畜进入园内。而在视线上, 园内与外界却无隔离之感。远处的田野、五陵、草地、羊群, 均可成为园内的借景, 从而扩大了园的空间感。这与中国园林的“借景”手法不无二致。所谓“借景”, 就像杜甫的诗句“窗含西岭千秋雪”所描写的那样, 把西岭雪山纳入窗框之中。例如, 北京颐和园就把远远的西山和宝塔融入园中, 成为颐和园整体的一部分;无锡寄畅园将南面之锡山、西面之惠山等自然景色同时借入园中, 使这些外景成为园中景观的组成部分。两者都是追求园内景观与外部自然山水景物之间的相互交融与和谐统一。

需要指出的是, 18世纪的英国自然风景园的造园理论正是在中国园林的影响下发展而来的, 这一点在威廉·钱伯斯 (William Chambers, 1723—1796) 在邱园 (Kew Garden) 的设计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因此, 相比于其他景观设计风格, 英国自然风景园的造园理念与中国的园林审美特征没有文化基因上的冲突。因而, 在中国的城市环境中, 人们对这种园林风格的态度是亲切、自然而然的, 这一点从唐山人民公园可以看出来。

进程中产生的日益强烈的对自然的渴望

在我国近年来的城市建筑设计中, 特别是新城市、新城区的住宅开发设计中, 在土地供应价格不断推高的趋势下, 在容积率、建筑密度、绿化率等经济技术指标的约束下, 建筑高度不断增长, 在北方平原地区, 大部分新城区形成90多m高的“建筑森林”。唐山人民公园就出于这一典型环境之中, 它占地11.2hm²左右, 基本呈正方形, 边长约370m, 周围也是典型的高层住宅群, 建筑高度90多m。按照熊明的“建筑场”理论, 唐山人民公园基本处于“均衡场”和“弱场”之间, 虽然对于城市来说, 是一块面积不小的珍贵公共绿地, 但要是按照英国自然风景园风格来设计, 这一条件却并不太理想。英国的自然风景园一般处于原野环境之中 (邱园虽然处于大都市, 但其占地面积达120hm², 而且周围并没有高层建筑) , 按照“建筑场”理论, 是完美的“虚场”的环境, 园林通过“隐垣”的设计, 能够和周围环境完全融为一体, 不但唐山人民公园达不到这一点, 一般城市公共绿地也无法达到这一点。处于唐山人民公园之中, 虽然远处的高层对区域特征有着决定性的限定, 但是通过周边树木的分割, 还是减弱了这一限定, 实现了一定程度上的开阔视野, 人处于园中能够得到这一区域的最大程度的“自然风景园”的视觉感受。因此, 这一设计不是完美的自然风景园, 却是一个在都市里可以接受的自然风景。

相比而言, 中国园林一般面积较小, 是一种更适宜少量的人、熟悉的人的“静谧悠远”的环境 (以南方私家园林为代表) , 更适宜住宅小区景观。而英国自然风景园风格更具有“公共性”和“开放性”, 它能够容纳更多的人;能够实现大型聚会、野餐等更多样的公共活动功能;更能满足陌生人之间的安全距离要求, 所以更适宜以年轻人为主的新城市、新城区公共绿地。当然, 其对占地面积的要求也是必要的, 一般的老城区公园无法满足这一要求 (就文脉传承的角度说也是不适宜的) 。

近年来, 我国的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 新城区被大片地规划, 新建筑群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城市越来越大, 人和自然的距离越来越远, 市民对自然的渴望也就日益强烈。在节假日里, 越来越多的市民自驾前往乡村、山区、草原野游就是这种渴望的表现。相比而言, 中式园林更强调“天人合一”更强调自然中人的参与性, 在浓缩的亭台楼阁与山石流水的相映中营造出“人在画中”的审美意境, 是“人化的自然”。而英国自然风景园刻意的模仿自然、复制自然中的地形、草原、湿地和动植物, 营造一种“野化的自然” (虽然缺一点灵性) , 甚至通过残垣断壁、废墟的设置营造“荒芜”感———这些, 对于生活在高度社会化的都市中的人来说, 却是更为珍贵的。因此, 英国自然风景园的景观特征更能满足人们在城市化进程中产生的日益强烈的对自然的渴望。

地的走路健身功能

唐山人民公园内人行道路宽度2.5m, 蜿蜒而平缓, 没有陡峭的折角, 走在路上有更开阔的视野, 能够实现走路者稳定的行进速度、更放松的锻炼状态。公园环形主路长度1 100m左右, 以中年人正常的走路锻炼速度, 走一圈大约需要10～20min, 用美国体育锻炼专家所认为合理的每天走路锻炼时间 (0.5h左右) 来计算, 2～3圈即可达到运动量——而这时人对环境的重复的厌倦感还没有产生。另外, 道路围绕中央草地, 两侧树木疏密合理, 但始终没有隔断与中央开阔地域的联系, 使人在产生丰富的空间视觉感受的同时, 又没有不安全感———这对于晚间走路健身的人来说尤为重要。

在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今天, 走路锻炼, 特别是“夜走”成为都市人回归自然、释放压力、强身健体的一项大众流行运动。唐山人民公园这片绿地, 没有在城市街道上人车混行的嘈杂、紧张和难闻的汽车尾气, 是清新的;没有在城市广场的人的活动路线的不确定性带来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是休闲的;没有在草木密集、视野狭窄的林间小路所产生的不安全感, 是亲切的;也避免了在社区园林中与休憩的居民产生的相互干扰, 是轻松的。它吸引了大批走路健身的市民, 成为这片公共绿地的主要市民服务功能———对于热衷于走路健身的人们来说, 英国自然风景园那些开阔的草地、稀疏的树木、蜿蜒悠长的蛇形小路是理想的环境。对于走路健身的市民来说, 需要这样一个环境。同时, 唐山人民公园的环境特征也激发了更多的人投入到走路健身运动中来———这也是“环境育人”之意。

当然, 在中国的城市规划中原样复制英国自然风景园是不可取的。景观的设计必然要和本地域的地形特征、植物特征、建筑与文化特征紧密联系并和谐统一, 这本身也是英国自然风景园的造园理念。唐山人民公园的地形设计从近处说和燕山南麓的丘陵, 从远处说和坝上草原———都有或多或少的联系;植物也是地域常见的树木 (没有高分子材料制成的仙人掌和棕榈树) , 所以就其整个环境来说是人造但又是自然的, 新奇但又是亲切的。另外, 英国自然风景园 (尤其到了晚期) 并不完全排斥人造设施, 也并没有限定什么风格的, 例如邱园中就有不少的中国、日本风格的建筑, 所以英国自然风景园风格也是开放的, 有很强的适应性。

当然, 唐山人民公园的景观设计并不是完美的, 存在公共设施略显粗糙、标识指示系统也不完善、景区道路略显狭窄等问题, 但是, 唐山人民公园作为典型的新城市、新城区公共绿地应用英国自然风景园风格的景观设计案例, 在整体上是成功的。笔者认为, 在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的今天, 英国自然风景园的风格特征在新城市、新城区的公共绿地的规划设计中, 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