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 国务院发布《关于促进建筑业持续健康发展的意见》指出要培育全过程工程咨询, 对工程建设项目前期研究和决策以及工程项目实施和运行 (或称运营) 的全生命周期提供包含设计和规划在内的涉及组织、管理、经济和技术等各有关方面的工程咨询服务。2017年5月, 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启动首批全过程工程咨询试点, 试点的40家企业中包含了16家监理企业。同年7月, 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发布《关于促进工程监理行业转型升级创新发展的意见》, 引导监理企业服务主体多元化, 鼓励监理企业立足于施工阶段的监理工作向“上下游”扩展服务领域。2018年9月, 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发布关于修改《建筑工程施工许可管理办法》的决定, 取消强制监理, 鼓励监理服务回归市场。地方政府也积极响应, 浙江、河南、广东、山东等多个省市以大型监理企业为主体开展全过程工程咨询试点工作。中国建设监理协会举办大型监理企业的试点座谈会和经验交流会, 指导试点工作有序开展。在一系列政策推动下, 向全过程工程咨询转型已成为监理行业的发展方向。

部分学者从不同角度分析了监理向全过程工程咨询转型的可能性。邹建文认为, 相比于咨询、设计单位等各工程参与方, 监理企业见证了工程项目生产的大部分过程, 在项目前期决策和后续运维管理阶段等具备一定的经验和技术优势。杨学英分析了监理企业的新型业务模式, 部分监理企业已经开展了监管一体化、项目管理、项目总控等业务, 为全过程工程咨询奠定基础。但是, 目前关于监理转型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企业层面, 对于监理人员是否具备承担全过程咨询服务职业素质的关注较少。尽管政策和市场环境激发了监理企业转型的积极性, 且监理企业向全过程工程咨询转型具有一定可行性, 但目前我国大部分监理企业 (特别是中小型企业) 缺乏开展全过程工程咨询服务的人才。监理的工作主要是围绕工程施工期间的质量与安全监督进行, 监理团队并不具备开展全过程工程咨询服务的能力和水平, 专业人才的缺失将导致监理企业无力顺应转型潮流。

监理工程师是监理从业人员中专业水准较高、责任和社会影响力较大的执业人员, 是项目团队中的领导者和关键参与者, 是监理行业转型升级的关键。本文关注监理工程师的职业素质, 分析其职业素质现状, 提出全过程工程咨询对监理工程师职业素质的要求, 进而探索监理工程师职业素质的提升路径。通过提升监理工程师的职业素质, 使监理行业内具有一批责任感强、项目经验丰富、专业能力和执业水平高的执业人员, 推动监理行业向全过程工程咨询转型升级。

监理工程师的职业素质是指其对职业的了解与适应能力, 职业素质的影响因素主要包括:受教育程度、实践经验、行业环境以及自身的基本情况等。

当前, 我国监理市场尚未建立以技术和信誉度进行优胜劣汰的公平竞争机制, 导致监理企业往往采取低成本人才竞争策略, 通过低价实现市场占有率。这种不良竞争压缩了监理企业的利润空间, 久而久之形成恶性循环, 导致劣币驱逐良币现象。致使优秀人员急剧流失, 且高层次人才不愿意进入监理行业, 监理行业人员素质水平降低。从学历结构上看, 监理人员的学历层次较低, 本科以上学历不到2成。而专业的咨询队伍应该具有一定的学历支撑。根据全球最大的职业社交网站LinkedIn的调查, 麦肯锡 (McKinsey) 、波士顿咨询 (BCG) 和贝恩咨询 (Bain) 等国际咨询公司每年从全球名校中招生, 其人员结构中硕士占比36%、学士32%、MBA24%、博士6%。由此可见, 当前我国监理队伍的受教育程度与专业咨询队伍的要求还有较大差距。

监理工程师队伍中缺乏具有技术、经济、法规及管理等综合知识和丰富实践经验的中坚力量。从年龄结构上看, 监理人员的年龄结构整体上呈哑铃状。超过55岁的人员占比较大, 他们知识结构老化且精力体力不足、对新知识接受较慢。年纪偏小的新晋监理工程师缺乏工作经验, 需要一定的时间培养。而年富力强且具备较广知识面、成熟的技术技能和大量工程经验的监理工程师在一般监理企业中占比极小, 有的企业甚至不到3%。从知识结构上看, 大多数监理人员从事施工现场的质量控制和安全监督, 缺乏对项目前期和后期工作的认知。具备经济法律专业知识、技术实践经验和较强的管理能力的专业人士非常缺乏。知识技能相对全面的总监理工程师虽也参与审批各种方案, 但参与相对主控性规划或策划等咨询工作较少或不深, 开展全过程工程咨询的专业知识不足。

目前我国监理行业存在监理工程师权责利不对等的问题。由于监理行业内尚未形成完善的配套管理制度, 地方政府对监理工程师的职责范围、责任认定等方面进行随意扩大, 却没有配套与之相匹配的权利及利益保障体系, 导致监理工程师责权利不对等。以质量安全责任为例, 在现行的建设管理制度下, 监理单位与甲方单位、施工单位共同承担项目的质量安全责任, 但监理工程师却没有被赋予与之对等的权利。这种情况下, 相当于弱化了施工单位的质量安全主体责任, 反而变相加大了监理人员的执业风险。并且, 在当前监理机制下, 监理企业是受业主单位委托开展建设监理业务, 监理的行为往往会受到业主的约束。一旦业主采取不规范的行为, 监理的权利将难以得到落实, 无法正常行使监理权。

部分监理人员素质较低导致其在执业过程中容易产生一系列职业道德问题。执业资格挂靠、注册监理工程师在现场的到位率低、与施工单位存在不法交易等诚信问题普遍存在, 更有甚者以牺牲工程质量为代价换取个人利益, 严重危及到建设产品的质量安全和建设过程中的施工安全。反之, 缺乏全方位项目管理能力的低素质监理行为又加剧了业主的不信任, 从而形成恶性循环。种种因素导致监理工程师社会地位低, 难以像发达国家的咨询人员一样得到社会和行业内的高度认可。

全过程工程咨询强调运用整体思维和系统思维对碎片化问题进行集成管理, 要求从业人员具备较高的职业素质以应对复杂的全过程项目管理工作。同时, 考虑到上述职业素质现状, 对监理工程师应具备的职业素质提出如下要求:

随着服务范围向项目全寿命周期外延, 监理工程师应在工程技术、经济、法律法规等方面提升专业性, 向全能型、复合型项目管理人才转型。在施工阶段, 从提供粗放式管理服务到采用规范化、系统化、数据化、信息化管理模式对工程项目实施精细、准确、完整、快捷的规范与控制。并且立足于施工阶段, 将职能扩展到前期的项目决策、投资控制和运营管理等后期跟踪控制环节, 实现项目全寿命周期的进度控制、投资控制和质量控制。此外, 全过程工程咨询和传统的监理业务对公司战略、架构、管理制度上的要求有较大区别, 现在按照监理业务而设置的部门会割裂全过程工程咨询业务所需的各专业, 带来管理上的冲突。因此, 全过程工程咨询更强调从业者对于复杂状况的解决能力、整体性管理水平和多方位协调沟通技能。监理工程师应学习BIM、物联网、大数据等智能管理方法, 为业主提供具有高附加值的全过程工程咨询服务。

监理业务范围的扩张、综合能力的增强和义务的增加必然需要道德上的约束作为保障。我国的监理工程师是根据国外的咨询工程师制度引入的, 本质上是作为第三方专家为业主提供咨询服务。FIDIC合同条款中要求专业人士具备“不接受可能导致判断不公的报酬”、“在委托权行使中告知委托人可能产生的任何潜在利益冲突”、“在任何时候, 维护职业的尊严、名誉和荣誉”等职业精神。总体情况来看, 我国监理工程师在职业精神上还达不到专业人士的要求。全过程工程咨询要求监理工程师以高标准职业道德规范执业, 除了上述FIDIC条款中的基础性要求外, 一是在工程项目全寿命周期内严格遵守法律法规、技术标准和合同约定, 二是在不同领域内具有知识技术和实践经验的监理工程师间应开展同业互助, 三是监理工程师在提供职业咨询、评审或决策时要不偏不倚, 以公正的服务赢得多个项目参与方的信任。

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发布的《建筑市场监管司2018年工作要点》中提出修订监理企业资质管理规定及资质标准, 促进企业资质标准与注册从业人员数量的适当分离。目前监理行业内主要是以企业资质承揽业务, 不能充分地发挥监理工程师作为行业内执业人士的影响力。全过程工程咨询背景下, 监理工程师应以个人执业的水平和信誉彰显职业素质, 凭借提供专业公正的服务提高其个人社会影响力。还可以通过我国相关机构与FIDIC国际咨询工程师联合会、美国建筑师联合会 (AIA) 等国外协会的合作, 将监理工程师实际开展的全过程工程咨询工作与国际对标, 与国际上的咨询工程师等形成资格互认, 促进全过程工程咨询的规范化和标准化, 提高监理工程师的国际影响力。

2018年9月3日, 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发布了《监理工程师职业资格制度规定》和《监理工程师职业资格考试实施办法》征求意见稿, 将注册监理工程师资格划分为一级监理工程师和二级监理工程师, 设立了不同的准入门槛、报考条件和考试科目。执业资格的分级设置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监理工程师的人才矛盾, 可以与监理在全过程工程咨询组织中的多种存在方式相结合, 满足市场的不同需求。

首先要明确一、二级监理工程师的执业范围。鼓励有能力的一级监理工程师先行扩大业务范围, 按图1路径在咨询服务内容上进行纵向叠加, 凭借自身的经验和资源优势争取在整体解决模式中承担主导地位。二级监理工程师应立足于施工阶段, 以业主的定制化需求为目标、运用现代管理模式实现精细化施工管理。

其次, 要利用二级和一级监理工程师的执业范围在施工阶段的交叉, 构建高层次人才带动低层次人才的机制, 建立二级监理工程师向一级监理工程师资格晋升的考核标准, 实现人才结构的螺旋上升, 促进监理工程师整体职业素质提升。

优化执业资格考试内容:建议在征求意见稿的基础上, 按扩展后的执业范围增设 (或取代部分原) 考试科目。建议一级监理工程师增加《建设项目设计管理》、《建设项目设施管理》等理论科目, 二级监理工程师增设一些技术实践科目, 比如BIM在施工管理中的应用, 通过强制考试的方式让考生了解施工监理外的更多岗位。此外, 应在本科和专业院校增设全过程工程咨询课程, 可以参考国外的先进做法:允许在专业教育评估院校毕业的优秀考生免试一部分基础课, 以激励高端人才进入监理队伍。

采取考评结合方式确定执业资格:开展全过程工程咨询需要从业人员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和综合知识, 只通过考试单轨制确认执业资格无异于把一批年龄偏大不适应考试却具备工程技术、工程经济专业知识和实践经验的人才拒之门外。建议采取考评结合的方式, 除考试外由行业专家考核申请者的专业技能和实践经验, 两者各占一定的比重。此外, 由于全过程工程咨询给予监理工程师多元化的从业岗位, 实践经验不适合以“X年”一概而论。例如, 在工地巡视、旁站五年和从事过两年设计管理、三年采购合同管理的监理人员, 两者的专业能力显然不同, 但从事监理业务时间同为五年。所以, 在上述专家考核环节中应当细化监理工程师的工作经验类别, 给予专业能力较强的申请者一定的政策优惠。

根据划定业务范围, 分别对一、二级监理工程师进行继续教育和技能培训。对于知识水准和经验水平较高的一级监理工程师, 培训的内容在专业知识和可拓展的工作外, 还应注重概念技能、沟通技能。对于二级监理工程师, 教育内容应着重于施工阶段的专业基础知识和精密化管理手段等技术性技能。中国建设监理协会以及地方监理协会应积极提供教育资源, 邀请业内专家, 开展学术和经验交流, 引导学习型组织的形成。

另外, 在全过程工程咨询背景下, 监理服务于委托人的多样化定制需求, 应当改善继续教育的内容和形式。改政府要求的强制性继续教育 (网络课和公共课等) 为企业、个人的自主性继续教育, 改固定时间段进行的继续教育为以实际需求为导向的随机的继续教育。传统的继续教育模式也不应完全摒弃, 可适用于行业内发生重大变革时, 对新标准、新规范、新法规等的宣传。

淡化企业资格、强化个人资格已成为建筑业的改革方向。在全过程工程咨询促进监理活动市场化的形势下, 做好考试、注册、继续教育等基本工作的同时, 应当实行与市场经济相适应的个人执业资格制度对监理工程师进行管理。本节以较成熟的香港专业人士制度为依照, 探索全过程工程咨询下监理工程师的个人执业制度。

香港的认可人士是来自于各学会组织的资深会员, 他们按照工程进度计划负责香港的每一个道路和建筑工程的监督与统筹, 在香港的建筑工程管理中具有统筹负责、举足轻重的地位。我国中央政府可以从权威度和可靠度来衡量, 选择监理或咨询领域内有广泛影响力的高水平监理工程师作为首批专家成立专家库, 以业内专家为先驱探索个人执业模式。在全过程工程咨询的前期, 专家们可以带领监理队伍以小而精的事务所模式提供全过程工程咨询服务, 在社会影响力提升后可以负责市场监管和行业监督, 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

在香港有执业资格的专业人士仍以企业的名义承接工程业务, 但个人签章制度赋予了他们签署文件的权利, 从而能够充分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 同时提高责任意识和风险意识。完善监理工程师的签章制度, 应明确界定个人和企业的法律责任, 即由签章的监理工程师承担法律上的执业责任, 企业则承担工程业务委托合同中的经济责任。比如, 某监理工程师因个人执业失误诱发工程事故, 该监理工程师将被注销执业资格并追究法律责任, 监理企业只需要重新委派另一名监理工程师接替他的工作, 并承担继续履行委托合同过程中的经济责任。“谁签章谁负责”, 健全完善注册监理工程师签章制度、个人责任风险自负将推进监理工程师的专业化, 形成对监理工程师职业素质要求的压力和自觉守法的自我约束机制。

随着个人签章制度的建立、业务范围的扩展, 监理工程师的权利范围和影响程度都在变大, 应当参考我国香港和一些发达国家, 通过自律机制和信誉机制对专业人士咨询行为进行管理约束。一方面, 政府和协会应以高标准制定全过程工程咨询的工作条例和职业道德规范, 一旦违反, 监理工程师将会受到制裁甚至取消执业资格;另一方面, 结合监理工程师在全过程工程咨询下的工作特点建立基于信誉机制的评价体系。政府将信用评价的结果纳入行业信用公示平台, 业主和监理企业可以根据监理工程师的信用信息选择是否任用。通过完善自律机制和个人信用评价体系形成个人市场竞争机制, 淘汰不合格的监理工程师。

目前监理工程师在施工阶段的执业责任风险较大, 过多地承担了施工质量安全的监督责任而成为“背锅侠”。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而将执业范围扩展到全过程, 工程监理范围的扩大带来监理执业责任范围的扩大、工程监理任务的加重带来监理执业责任的加重, 特别是监理工程师承担全过程工程咨询前期业务时, 风险的暴露需要一定的时间和诱因, 将会极大地增强监理工程师的执业风险, 降低其提高职业素质的积极性。

通过个人执业责任保险制度将责任风险转移到保险公司是一种可取的途径。建议政府制定相关制度, 对于执业范围较大的一级监理工程师和技术风险较大的二级监理工程师, 由监理企业或监理工程师个人实行强制投保。由于职业责任保险的标的没有实体, 建议采用限额赔偿, 限额的数字可以取决于监理工程师的个人信用评价, 和监理工程师工作的实际对象不产生任何关系, 超出限额的部分由监理工程师自行承担。这样可以让监理工程师在提供服务时更加谨慎小心, 也更有动力通过提升职业素质来提高信用评价分数。反过来, 实际发生的索赔也要反映到监理工程师的信用评价上, 对他们的信誉和执业生涯产生一定影响。对于保险的费率等问题, 可以由专业人士、协会专家连同保险公司根据具体的服务对象协同商定, 在实践中检验探讨。

全过程工程咨询为监理工程师向管理集约型、技术复合型人才提升提供了方向和良机, 监理工程师的职业素质提升也能为监理企业向开展全过程工程咨询业务贡献关键性助力。为适应全过程工程咨询理念, 监理工程师应在职能外扩、职业道德和社会地位等方面提升自身职业素质。对此, 本文从深化分级管理、优化执业资格管理、完善个人执业制度和推行执业责任保险四个方面对监理工程师职业素质提升提出建议, 为推进监理企业转型升级和全过程工程咨询企业提供人才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