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切实改善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医疗状况?这在当下的中国可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如果说理想社会的标准之一是“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得到妥善的医疗”, 那么放眼世界各国, 无论贫富、强弱, 这恐怕都是个难以企及的梦想。然而, 这句豪言不仅醒目地出现在当今日本最大的医疗集团——德洲会的主页上, 集团创始人德田虎雄更是将它提升到“只有生命才是平等的”的哲学高度。

德田虎雄的卓越天赋与传奇经历早已散见于各类书刊报导^[1], 本文并不打算赘述。但他仅用了短短40余年时间就从零打造成遍布日本各地的超大规模医疗集团, 目前拥有71所医院、30所诊所、37所老人保健设施、33所访问护理站以及164所介护福祉设施, 这毕竟不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带着这样的好奇与疑问, 2016年9月笔者随团对德洲会集团的部分医疗设施进行了实地考察, 回国后又陆续收集了一些相关资料。下文侧重分析该集团下属医院在规划设计上的特色, 至于其运营管理手法, 还有待相关专家深入挖掘。

如图1所示, 自德洲会医疗集团成立之日起, 下属医院的数量一直在持续增加。集团的业务起初主要集中在关西、冲绳等地区, 后来逐步扩展到经济发达、人口密集的关东地区^[2]。目前, 从北海道至冲绳, 几乎每一个地区都留下了德洲会的印迹 (图2, 表1) 。

为了方便居民就医, 德洲会医院一般邻近居民区设置, 且规模不大, 目前仅有3所超过了600床 (图3, 表2) 。医院大多走平民路线, 外观简洁大方, 室内清新明快, 虽无豪华繁冗的装饰, 但有温馨舒适之感 (图4~8) 。在开展业务方面, 医院以为所在地区提供最好的医疗服务为宗旨。以吹田病院为例, 原本并不擅长眼科治疗, 但为了满足当地民众的迫切需求, 于2017年7月成立了眼病中心, 除眼科外还设有与眼病密切相关的形成外科、耳鼻喉科等科室^[2]。该中心不惜重金聘请了高水平的医护人员, 并配备了最先进的医疗设备, 可开展从近视矫正到高难度眼科手术的业务, 因而深受民众欢迎。

一般来说, 在离岛等偏僻地区, 由于居民稀少、经济不发达, 除少数公立医疗设施外, 很难吸引民营医院。但为了让离岛居民能享受到和城市居民一样的医疗服务, 在这些地方开设高水平医院、引进最新的医疗设备并派遣优秀的医护人员都是必不可少的。对此, 德洲会充分利用集团在大城市的医疗条件, 实施对口支援。

德洲会在偏僻地区的医疗业务本身可能并不赚钱, 甚至会出现赤字, 但坚持行医的结果是在日本普通民众心目中树立了良好的口碑,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经过多年努力, 目前冲绳等离岛地区已拥有12所不同规模的德洲会医院 (图9, 10, 表1) , 平均病床数达到157床。这对长年深受缺医少药之苦的离岛居民来说, 不啻是宝贵的礼物。

由于少时亲身遭遇过因未得到及时医治而失去亲人的惨痛经历^[1], 德田虎雄比任何人都能更深刻地体会到“医疗的原点在于急救”这句话的涵义。出于同样的原因, 该集团对费力不讨好的急救医疗的重视程度也是一般公立或民营医疗机构难以企及的。截至目前, 在集团下属的全部71所医院中, 有67所被确认为急救指定医院, 可以开展一次或二次急救业务。其中宇治医院、岸和田医院以及湘南镰仓综合医院还可以开展最高等级的三次急救业务。

作为一所急救指定医院, 吹田医院在平面布局上的特色在于将业务性质相近的急救区、急诊与时间外门诊区, 及在宅医疗支援区邻近设置, 共同为患者提供24h医疗服务。其中急诊与时间外门诊共用3间诊室, 采取急诊优先、兼顾时间外门诊的做法。影像科与药房设在上述区域与门诊部之间, 目的是当夜间或节假日门诊部关闭时, 也能充分保障急救、急诊、时间外门诊等就医需求 (图11) 。此外, 为了提高急救效率, 三层的手术中心与ICU邻近设置, 并通过急救专用电梯与急救中心快速相连 (图12) 。

宇治医院的特色则在于, 通过急救专用电梯将一层急救中心与二层的手术室和ICU、三层的CAG、CCU和NICU、四层的ICU以及屋顶的直升机停机坪紧密便捷地连在一起, 贯穿整栋大楼^[4]。这样在紧急情况下可以通过直升机快速接收相当数量的急救患者, 具有强大的急救功能 (图13, 14) 。

在致力于急救医疗的同时, 德洲会集团也在大力开展防灾医疗业务。1995年日本阪神大地震的经验表明, 多数急救医疗设施并不能在大地震等严重灾害发生时有效救治重伤患者, 以致影响了救援效果。为此, 德洲会集团按照最新的防灾标准新建或改造了部分医疗设施。目前, 该集团已有宇治医院、岸和田医院、湘南镰仓综合医院、白根医院、福冈医院5所医院先后被日本政府指定为灾害时能发挥骨干作用的灾害据点医院, 这在民间医疗机构中是不多见的^[2]。

在老龄化日益加剧的社会背景下, 德洲会集团的解决之道是大力推进从出生到临终关怀的全生命周期医疗福祉。以吹田医院为例, 除了以心血管外科、心内科为核心业务的急性期医疗外 (图15, 16) , 还提供产科医疗、预防保健 (图17) 、康复、慢性期疗养、老人保健、临终关怀 (图18, 19) 等完整的服务。集团在同栋建筑九、十层还设置了“吹田德洲苑”的老人保健设施, 使老年退院患者在回归家庭前能接受必要的治疗与康复训练 (图20) 。由于与医院关系密切, 老人不用担心病情出现反复的情况。

众所周知, 肿瘤的放射性治疗对于患者而言是一个痛苦而漫长的过程。由于治疗用房须设在地下, 常使患者感到压抑, 从而不利于病情康复。为了给患者创造良好的治疗环境, 吹田医院在地下一层直线加速器候诊区与PET-CT候诊区外设置了一个室外庭院, 患者可以在此活动交流, 观赏景观, 有助于缓解病痛。吹田医院十一层设有主要面向癌症患者的临终关怀病区 (图21, 22) , 包括4间VIP室 (图23) 、14间单人室、2间三人室, 还配有丰富多样的室内交流空间与室外屋顶花园 (图24) 。

为了妥善解决临床治疗过程中在病因判明、早期诊断及治疗方案制定等方面遇到的困难, 德洲会集团先后成立了2个临床研究中心和2个临床研究所, 积极开展各类与疾病诊断、治疗、护理相关的研究工作。由于集团内部具备广阔的应用舞台, 有价值的研究成果有条件在短期内转化为可以实施的标准, 并得到快速推广, 这一优势是一般大学或研究机构难以相比的。

事实证明, 上述研究工作促进了集团的成长。例如在高度治疗方面, 截止2017年底, 仅湘南藤泽医院就成功完成了3 500例高难度脊椎侧弯症手术^[5];在科室建设方面, 建于1983年的札幌医院在短短30多年间就从一所不知名的小医院发展成拥有众多科室的高水平综合医院^[6]。

多年来, 我们一直在倡导医院建筑的“人性化”与“以患者为中心”。那么, 什么是真正的“人性化”?怎样将“以患者为中心”落到实处?对这个问题, 从不同的立场出发, 显然会得出不同的答案。也许在德洲会领导层的心目中, 只有基于生命平等的价值观、切实满足普通民众的医疗需求、照顾弱势群体的利益才算是真正的“人性化”和“以患者为中心”。正是具备了这样的价值观, 再加上周密的计划、完善的组织以及持续的努力, 该集团才取得了今天不可思议的成功。

再回到本文开篇时提出的问题, 我们在推动医院建设 (如近期业内大力倡导的医联体) 时该如何借鉴德洲会的经验?不难想象, 由于中日两国具有不同的经济、社会、文化土壤, 他们的经验并不能简单地移植过来。那么, 今后我们路在何方?在此, 笔者想引用一句西方谚语“Where there is a will, there is a way”, 即改善我国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医疗状况乃至医院的建设水平, 将主要取决于全体国民, 特别是精英阶层的理想、信念以及意愿。

图表来源图1~3、9、10和表1、2均依据参考文献2的数据自绘;图4~8、20、22~24为作者自摄;图11、12、15~19、21依据参观时发放资料重绘并加工而成;图13、14均依据参考文献4重绘并加工而成。